杨寓程

如果可以的话,我想喜欢你

狂欢

“他们来了。”杨怀浑身发抖,脸色苍白,不住地咽着口水。

“又来了?他们这次又是要干什么啊?”杨怀瞎了眼的老母亲死死抓住他的胳膊,声音中满是惊恐。

“不干啥,放心吧妈,不会有事的,你先回屋里休息吧。”杨怀强装镇定,接着又转头对仆人说道:“小张,我妈年级大了,见不得那些场面,你帮我把她扶进屋里去,照顾下好吗?”

“凭什么?”小张一脸不屑地看着杨怀。“我还等着看你——”

“小张,你就行行好吧,”杨怀几乎是在恳求:“平常我待你不薄,今天你就帮我个忙吧。”

“我不管!”小张耍起了横来,辛亏老太太耳朵不好,听不见他们的对话:“今天是你受刑的日子,我凭什么听你的?”

“小张,就算是我求你,”杨怀从未如此低声下气过:“等今天过了,我给你加钱行吗?”

听得“加钱”两字,小张的眼珠子狡黠地转了两圈,在原地纠结犹疑了好一会儿,才极不耐烦地将老太太扶进了屋去。

    “呼...”见母亲进屋后,杨怀抹去额头的冷汗,重重地喘了口气,掏出烟刚想点燃,门却被人撞开了。

“杨怀!你还好意思抽烟!还不赶快滚出去!”一个魁梧的中年男子率先冲进屋中,一把抓住了杨怀的衣领。其凶狠之势,像煞杀猪。

“好的,好的!”杨怀赶紧把烟丢掉:“这就走,这就走。”

正直盛夏,烈焰灼人。刺眼的阳光令杨怀一阵头晕目眩,跌装着走出好几米后,才终于看到前方不远处的台子。台子上的柱子笔直地挺立着,好似勃起的阳具。

等下他就会被绑在那柱子上,羞辱至死。

这是杨怀他们村的规矩,但凡享有名誉或是身居高位,收入不菲之人,都会被赐予额外的几条命,当他们犯下错误时,便拿出其中一条来摧残羞辱,其手段必须要狠毒,定要让他们有万劫不复之感。

“操你妈!”“去死!”辱骂声从柱子旁的人群中传来,混着唾沫砸向杨怀。杨怀不敢吱声,只是低头向前走去,任由人们把口水吐在他的头上。

“上去。”中年男子严厉的说道,接着又一脚揣在了杨怀屁股上。

扑通!杨怀踉跄着跪倒在地,先前不过一百米的距离却是吸尽了他所有体力。他在地上挣扎了好一会儿,才终于勉强爬上了台阶。

咚咚咚!紧接着几名男子连忙走上台去,将瘫软的杨怀绑在柱子上,又趁机往杨怀肚上结实地打了两拳后,才走了下去。

“变态!”

“杂种!”

“畜生!”

辱骂声越来越大,也越来越难听,而人们的目光更是如刀子般要将杨怀刺穿。杨怀虽因酷暑和恐惧而神志不清眩晕不止,可还是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这一切。

冷静。无端的辱骂和肚上的疼痛令杨怀感到愤怒,可他不是第一次被绑在这里了,他明白,只有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认错模样,才能减少自己的痛苦,让大家开心。

“乡亲们!”中年男子挥了挥手,示意大家安静,其架势,倒还有几分高官模样:“现在被绑在台上的,就是我们伟大的杨副村长!平日里他待人和善,工作辛勤,可谁知这一切都是他装出来的!实际上——他就是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!”

“就在上个月,我们在桥底的灌木丛中,发现了只可怜的死狗——它被人从桥上踢下,活生生摔死了过去!”中年男子义愤填膺,脖子和脸涨得通红,“对于此般残忍的行为,我们当然要捉出凶手,经过两个星期的调查,我们发现,这凶手,就是现在被绑在柱子上的,我们可敬的杨副村长!”

居然是这个!听闻此话,杨怀只觉悔青了肠子,他怎么也想不到,将他送上这里的,竟是这件事。

那晚他加班到深夜回家,路过桥边时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,当时黑灯瞎火的啥都看不见,他还以为是某个不干净的东西,于是拔腿就跑,连头也不敢回。

“除此之外,”中年男子仍在继续:“这个禽兽还虐待自己的母亲和仆人,你们说,可恨不可恨,该死不该死!?”

“唔!”杨怀刚想反驳,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,无数前辈的经验告诉他,哪怕别人歪曲事实他也只能承认,因为那些反抗的人下场都极惨。

“乡亲们!你们说,我们该怎么对待这狗东西!?”

啪!伴随着清脆的声响,烂鸡蛋在杨怀头顶炸裂,释放出浓烈的臭味,紧接着,各种垃圾接踵而至,砸在杨怀脸上,杨怀连忙死死闭上眼睛,不敢睁开。

上一次他被绑在这里时,瞪大了双眼想看是哪些人攻击他,结果却被石头砸进了眼里,眼珠当场便爆掉,其用力之猛,更是令第二条命的他看东西都有些模糊。

“杀了他!”辱骂声和垃圾轮番着砸向杨怀,刺鼻的恶臭和皮肉的疼痛令他呼吸困难,恍惚着便是要昏过去。

突然,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,令他肠胃翻滚,险些呕吐。接着,杨怀又感到脸上一阵温热,喘不过气来——当的一声——杨怀刚反应过来那是大便,脑袋上就结结实实挨了块大石头,瞬间便脑袋开花头破血流,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,连村民们恶毒的话语也听不见了。

可村民们的暴行依旧继续着,无数的垃圾石块仍然如浪潮般向杨怀扑去,尽管他已经是奄奄一息,血肉模糊了。更有几个暴躁的,竟是扬言要把杨怀的母亲也拿出来批斗,不过好在终是被人拦下,不然老太太可没有第二条命。

“好了!”在经过长达两小时的施暴后,中年男子终于站了出来,命人搬来柴禾,堆在了杨怀脚下。

“乡亲们,现在,让我们送伟大的杨副村长最后一程吧!”中年男子举起火把,往生死未卜,满脸鲜血的杨怀身上啐了一口后,俯身点燃了柴禾。

“汽油!”中年男子话音刚落,便有人送上汽油桶,接着,男子接过汽油桶,猛的便往杨怀身上倒了个一干二净。

刹那间,火光冲天,竟是把太阳的光辉也掩盖了去。村民们围着火焰欢呼起来,好似在举行一场盛大的篝火晚会。

烧啊烧啊!似是有人在唱,烧啊烧啊!管他什么烈日炎炎,管他什么杨副村长,管他什么倒霉流浪狗,全烧他个一干二净!我们只要火,我们只要狂欢!烧啊烧啊!

似是听到了村民们的祈祷,火焰愈烧愈旺,仿佛快要窜到天上。而见此情景,村民们也越发高兴,发了疯似的唱跳起来,火光照亮了他们的舞步与笑容,好不快活似神仙!只可怜了那杨怀,连声叫唤也没有便这样去了,或者说有,只不过没人听到,也不愿意听到。

就这样,大火烧了足足有三个小时,直到汗水浸透衣裳,乳酸布满肌肉,滔天大火化为滚滚浓烟和焦黑的残骸,精疲力竭的人们才怏怏散去。

此时已经没有人关心杨怀究竟犯了什么错,那些错又是不是真的存在——刚刚的火焰已让他们过够了瘾,至于其他东西,就都随风去了吧。

到了明天,崭新的杨怀又会从灰烬中爬出来,重新走上工作岗位,继续勤勤恳恳地为村民们劳作,直到哪一天他又不小心犯了什么错,重新成为村民们放纵自己,无限狂欢的篝火。

这就是世道,没有公理,无谓道德,只有一次又一次的狂欢。

狂欢,狂欢,狂欢致死。

“呼...”直到太阳落下,黑夜来临之际,灰烬中才终于传来杨怀如释重负的叹息,不管怎么说,他还有好几条命可用来折腾,在这点上,比起那些只有一条命的人来说,他实在是再幸运不过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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